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捐款追回记

　　“援九寨精河地震灾区”，捐50 元；“家庭箱驰援九寨”，捐20 元；“紧急支援漂亮

九寨”，捐0.5 元……九寨沟地震发生的其次天上午8 时，晨晨在手机腾讯公益界面支持了

7 个类似的项目。1 小时后，莫名烦躁的晨晨又连续为九寨沟捐款8 次，共计140 元。

　　捐款是她的日常，可能出现在生活中的随意情景，并且极难停止。早晨刚睁开眼睛的1

小时里，晨晨曾连捐48 笔。在孩子哭闹不止的上午，和母亲置气的午后或者夫妻吵架的深

夜，晨晨都会点开手机里的捐款页面。

　　0.5 元、5 元、10 元、50 元、1000 元，2015 年以来，晨晨单笔捐赠的数额不断变大，

最多一次向南京爱德基金会捐款8000 元。

　　2024 年下半年，晨晨猛然发觉，捐款已经用掉了40 多万元家庭积蓄。“我限制不住”，

面对所剩无几的存款晨晨没有停手，直到2024 年2 月，55 万元家产被捐空。

　　“她是生病了，才这样捐款的。”在晨晨检查出中度抑郁症后，年长她4 岁的丈夫苏俊

确定，向217 家公益基金会发起退款申请。

妻子的隐私

　　2015 年结婚后不久，在合肥一家私企担当会计的晨晨辞职回家，做起全职主妇。“为

了让她安心，我就把钱交给晨晨了。”除了家庭积蓄，苏俊每个月工资到账后，还完房贷、

信用卡，剩余的也悉数上交。2024 年年初，晨晨还向苏俊展示过基金账户，户头上有40 多

万。

　　“晨晨很节俭，甚至可以用抠门来形容。”夏天，合肥的气温有30 多摄氏度，苏俊想

开主卧的空调降温，晨晨嫌费电不愿，两人大吵过一架。假如选择外出就餐，他们不会走远，

小区门口的家常饭馆量大实惠，一道老豆腐烧肉吃不完打包，周末能吃上两天。

　　一个一般家庭因为献爱心突然落入逆境，苏俊想不通，“怎么能把钱都捐了？”晨晨抱

着腿缩在床脚抽泣了一夜，苏俊则枯坐整晚。

　　“正常人有跟钱过不去的吗？太反常了。”家人协商之后，苏俊确定带着晨晨前往合肥

市第四人民医院（即安徽省精神卫生中心）。

　　“我再也不捐了，咱回去吧。”在导诊台晨晨异样抗拒，苏俊拖着她做完了检查，结果

显示中度抑郁症。

　　提到过去的捐款，晨晨只有4 个字——“限制不了”。

　　曾经的晨晨和很多“90 后”一样，喜爱听周杰伦的歌、爱看美剧，会被《生活大爆炸》

里的谢尔顿逗得咯咯笑。婚后辞职在家，最初的日子闲适、轻松。

　　不料儿子诞生两个月后，晨晨和丈夫、母亲的冲突不断爆发。“以前不知道带孩子这么

难，焦心。”前一秒儿子还在哭闹，下一秒晨晨就点开了手机捐款界面。

　　捐款的项目五花八门：援建爱心超市、帮村民改善水质、乳腺癌中晚期求助、中风人士

康复服务……捐款金额从0.1 元到8000 元不等。捐赠项目的介绍，她只是“扫一眼”。

　　在腾讯公益平台，晨晨捐了439209.41 元，成为最高等级的“爱心王者”；在支付宝公

益捐出113782.07 元，相当于在荒漠地区种植1.14 万棵梭梭树，送给贫困儿童2.84 万份养

分午餐。

　　“限制不住，还是每天往里捐，成了无底洞。”她说，刚刚捐款的几分钟里有种“释放

感”，随着时间维度拉长，焦虑感再次压倒轻松感。与越来越多的捐款相反，她在2024 年

的睡眠时间越来越少。看着捐款金额靠近40 万，晨晨慌了。

　　“详情页总要写个张三李四，详细项目怎么做。她这个频率根本不是做慈善。”苏俊坚

持，晨晨的捐款是在抑郁症病情下不受限制的行为。

少见的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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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捐款就是心甘情愿地白送呀。”晨晨说，对于拿回捐款的钱不抱希望。坦白的那个晚

上，她甚至做好了离婚的打算。“离婚能解决问题吗？”苏俊不甘心，他必需立刻行动。

　　苏俊从腾讯公益要来了后台的数据，又从晨晨的支付宝账户里一条条导出捐款记录。2

万多条捐款记录铺满了627 页的捐款明细簿，单打印就花了300 多元。打印店老板误以为苏

俊是哪家公益基金会的工作人员，他只得讪讪地说明，“这是我们家捐出去的钱。”封皮把

“明细”打成错别字“名细”，他也不情愿再做修改，“还得再花一块钱。”

　　数字记录着晨晨“疯狂的捐款”：1246 天，捐款20031 笔，月均捐款510 笔，月捐金

额达到13314.9 元。“撒钱也不是这样的。”做完量化，苏俊一身冷汗。

　　2 月25 日，苏俊向无锡灵山慈善基金、海南省残疾人基金会、中国社会福利基金会、

中国儿童少年基金会4家机构发出第一批申请退回捐款的邮件，邮件里写明妻子的患病状况，

并附上捐赠记录。

　　“拜托您，我供应交易单号您这边查询可以吗？我妻子状况比较特别，从2 万笔交易里

面找你们的截图实在有些困难。”苏俊和成都慈善总会的工作人员打了一小时电话，还是没

能劝服对方放弃对截图的要求。

　　无锡灵山基金会甚至质疑苏俊行骗：“假如是骗局，建议不要以爱心之名，要信任因果

报应。”苏俊有些气不过：“查一下交易单号就知道了，怎么就干脆说我是骗子了！”

　　一个人要面对上百家基金会，苏俊制作了一份表格，里面记载着和各家基金会沟通的详

细进展。

　　处理退款,基金会也有自己的前提——一年以内的捐款。误捐、点错小数点、捐错项目

的捐赠人，往往会在当天就联系基金会要求退款。苏俊的退款申请跨越4 年，多家受访基金

表示“太特别”。

　　“我知道捐款是不应当要回的，而且确定要做大量核查工作，挺麻烦的。可是她假如没

这个病，也不会捐那么多钱。”提到退款，苏俊的脸涨得通红，“这对社会来说是好事，但

对我们小家来说的确是大损失。”

回款38 万元

　　回复邮件、核查明细、打款，深圳壹基金公益金退回6000 余元的流程在一周之内完成。

“只有5 块钱没退，而且跟我讲得很清晰，为什么不能退。”如此高效让苏俊感谢不已。而

作为壹基金高级传播官的冒羽佶直言有压力，“这件事在内部走了特批流程，最终是由秘书

长亲自批的。”

　　晨晨在上海仁德基金会3 年里捐款共计6259.7 元，经过核对后，4 月2 日退回尚未执

行的2371.3 元。“考虑到她生病的状况，我们做了善款追溯。她捐的很多项目不局限在1

年里，2—3 年的话这个项目可能早就执行了。对执行机构来说，这个项目结项、审计都做

完了，善款是没方法退的。”上海仁德基金会工作人员介绍。

　　沟通7 个月后，中华社会救助基金会退回了12500 元，比申请退款的数额还多了12.36

元，“他们说就算资助了。”中国社会福利基金会则通过“大病救治”的方式退还了8 万元

捐款。

　　几家涉及金额较小的基金会选择以干脆个人转账的方式退款。“假如退款，很麻烦，我

代表基金会，通过我个人向您微信转款吧。”9 月25 日上午，中华健康快车基金会秘书长

郭伟发短信给苏俊，他打算转账500 元，其中70 元作为基金会的退款，剩余部分算是个人

捐款。苏俊拒绝，“70 元即可，本身我这退款也的确不应当的。”

　　海南成美慈善基金会在核实后发觉晨晨捐赠的800 元已被执行，虽然无法退还，但基金

会联系了一位爱心人士向苏俊家庭捐款800 元，“还是变相给我们退了，真的特别感谢。”

　　随着回款变多，最近两个月来，晨晨的睡眠不用再靠安眠药挽救。217 家基金会中，苏

俊一共联系到114 家公益基金会，其中32 家基金会已将全部或部分捐款退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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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前的一个傍晚，一家人短暂忘却了追款的苦恼，围坐在一起吃晚饭。当天的主食是

荠菜饺子，儿子吃饭不醇厚，在碗里不断扒拉。同样的场景放置在去年，她会怒不行遏地摔

掉碗筷。如今，接受了抑郁症治疗的晨晨耐性多了。她拿过勺子帮儿子把饺子剁碎，挑起一

块面皮混合着菜馅儿，送到他嘴边。“快点吃。”即便这顿简餐已经吃了快一个小时，晨晨

的声音也是柔柔的。

　　饭后，晨晨拿起手机，这次不是捐款，而是逐一取消十几个慈善公号，取而代之的是一

组育儿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