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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水情》看水墨动画的画面时空表现及对传统绘画理论的继承与发展

时间：23-11-01 网友

　　[摘要] 水墨动画是水墨画和影视手段结合的产物,中国传统水墨画的艺术表现手法是独到而成熟的,现代影视的艺术表现也有成熟的理论和手段。但是将二者相结合,必将出现理念和表现手法的冲突,这种冲突主要体现在对时空的把握上。本文以水墨动画《山水情》为代表,分别对水墨动画的静止时空(时间凝滞下的空间表现)和连续时空(时空同步)进行了分析。主要探讨两个问题:一是对水墨画与水墨动画的传承关系进行分析;二是对水墨形式与影视语言的结合进行探索。通过分析找到水墨动画中时空表现的艺术特点,探索水墨动画与影视两种艺术形态的结合点与创新点。

　　[关键词] 水墨动画;山水情;画面;时空

　　一、水墨动画的艺术特征及其作品简介

　　(一)水墨动画艺术特色

　　水墨动画片可以称得上是中国动画的一大创举,它将传统的中国水墨画引入到动画制作中,那种虚实相生的意境和轻灵优雅的画面使动画片的艺术格调有了重大突破。1960年,上海美影厂拍了一部称作“水墨动画片断”的短片作为实验。次年,第一部水墨动画片《小蝌蚪找妈妈》诞生,其中的小动物造型取自齐白石笔下。该片一问世便轰动全世界。

　　水墨动画的发展经历了两个黄金时期,这两个时期也记录了中国动画在世界上曾经的辉煌。20世纪50年代末到60年代中期是中国动画的一个高潮,水墨动画的诞生在世界范围内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主要作品有《小蝌蚪找妈妈》《牧笛》;水墨动画的第二个黄金时期是在1979年至80年代后期,作品有《鹿铃》《熊猫百货商店》《山水情》等,其艺术手法至今无法复制和超越。

　　水墨动画是中国传统动画桂冠上的一颗明珠。经过八十多年的发展,中国动画逐步确立了自己民族性的特征。水墨动画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在时空的表现上,不同于其他动画作品。它对传统水墨画的技术和理论进行了继承,并与镜头语言结合发展成为一个独特的动画形式,形成了其独特的风格。水墨动画作品虽然不多,却在国际上享有盛誉。

　　(二)《山水情》作品简介

　　《山水情》出品于1988年,是水墨动画经过近30年发展后的一个高峰,它被称为水墨动画的“绝唱”,此后再也没有具有影响力的水墨动画出品。

　　自第一部水墨动画诞生到《山水情》,经过近20年的发展,水墨动画的整体水平已经完全成熟。如果说《小蝌蚪找妈妈》用水墨表现了动物惟妙惟肖的动作――赋予了水墨动画生命的话,那么《山水情》则赋予了水墨动画中国诗画般的心灵。

　　该片融入了中国道家师法自然、与世无争思想和禅宗明心见性的灵感。整部作品充满了诗意,让人陶醉在水墨的山水之间。1988年的水墨动画,相较以前的作品已经趋于完美,无论是山水还是人物、动物都完全融入国画的写意之中,让人心旷神怡。《山水情》号称当时中国30年动画片之最。

　　二、静止时空――传统绘画理论对水墨动画的影响

　　(一)传统水墨画的构图空间及在《山水情》中的背景应用

　　水墨动画脱胎于传统水墨画,同时也继承了传统水墨画的空间观念。“空间感就是运用透视、明暗、色彩深浅和冷暖差别表现出物体之间的远近层次关系,使人在平面的绘画上获得立体的、深度空间感觉。”①中国画中的空间表达具有独特的写意特色,比如为了在空间中表现更多内容,采用散点透视的方式进行画面组合;传统绘画多采用均衡的构图,营造一种和谐之美,表达“天人合一”的思想。

　　中国画为了使画面统一、和谐,往往采用多种方法的结合。这些绘画中体现出来的空间思想也影响到了《山水情》的空间表现。我们在此讨论的是时间静止的前提下,空间的表现方式。这主要体现在动画的背景处理以及单帧画面上。

　　背景的处理。实际上,《山水情》中的背景其实就是真正的传统水墨画,其空间表现也遵循了传统绘画的思想。而传统绘画的理论中,宋代画家郭熙在《林泉高致》中的“三远”在空间的表现上是具有代表性的:

　　首先是高远:“山有三远,自山下而仰山巅,谓之高远。”②高远是自下向上仰视,在构图上可以获得 “高山仰止”的艺术效果。在《山水情》中的背景处理上,有这样的高远画面,但我们并非一览无遗,而是通过镜头的上下或者水平移动来逐步体现的。

　　其次表现在深远:“自山前而窥山后,谓之深远。”③深远可以理解为用俯视的角度来观察空间的特点。观者站在高处,眼前景物尽收眼底,由近景到远处的山岭都能看到。画面上能感受到群山连绵起伏,层次分明,景物既有深度,又有远的感觉。

　　最后是平远:“自近山而望远山,谓之平远。”④平远就是在平视中观察,得到的远近关系。类似于现实中的平视,但在透视上又没有灭点的现象。一般将视平线放高,通过画面上物体近大远小、近浓远淡、近实远虚的对比表现画面空间感,适合表现山林暮霭、云烟等景物。

　　水墨动画也将画面的虚实关系表现得很充分。虚实对表现山水画中的空间非常重要。可以理解为有画处为实,无画处为虚;虚中见实,实中有虚,才能达到最佳效果。水墨画中以一点一线之功,可以使整个画面灵空起来。在《山水情》中大量的空白与实景的配合也充分地表现了这一点。

　　除了背景的表现,在运动中的连续帧上,水墨动画同样延续了对传统空间的理解。但已经和现代的影视手段结合起来,只留下水墨画之意了。下面我们将分析在镜头后的水墨画面中,连续帧的空间表现。

　　(二) 传统空间理论与现代空间理论的结合

　　中国传统动画中的视角是散点透视,其特征在水墨动画中也得到了继承。中国画提倡用活动的视点观察景物,强调“景随人移”,使画面所表现的内容更加全面、生动,不受一个固定地点视域的局限,具有时空的跨越性。但由于动画的影视特征,不可避免地对国画的透视进行影视语言的改造,合理地导入影视的透视语言。

　　《山水情》中的背景设计以远景、全景为主,最大限度地保持了传统中国水墨画散点透视的精髓。大量移动镜头的运用,将水墨山水如同中国画的长卷一般展开。中国的散点透视有别于现代透视的复合透视理论。纵观全片,为了维持中国画散点透视的特征,作品最大限度地保持了表现形式的平面化。保持山水背景以及静止帧的构图平衡并不困难,但在表现由远及近的纵深运动中,这种平衡就被打破了。为了表现空间的纵深感,动画采用了现代影视化的表现语言,符合现代透视理论,即遵循了“近大远小”的基本原理。巧妙的是,在全片中现代透视和传统的散点透视巧妙结合,令人感觉自然、流畅,并没有产生不适感,要做到这点是很困难的。片中背景的表现,我们可以总结为:在背景的影像构图上,尽最大可能保留中国水墨化的原始特征(如表现山水风景时,景色是事先绘制好的,只是通过镜头的运动表现了其视角的动感),而在局部(如流水、山雨、云雾)则保持细节的动态。

　　除此之外,片中最大程度地减少了纵深场景,即使有纵深镜头,也在每个静帧画面中尽量保持局部的平面化。传统的水墨画针对影视动画的特征进行了改良,最终的水墨动画是传统水墨艺术和现代影视艺术的结合体。可以认为,在单帧的画面构图以及全片艺术空间的把握上,水墨动画传承了传统国画的构图美感,但在运动的画面中也兼顾了现代透视的时空观点,水墨动画是传统与现代结合的产物。

　　三、连续时空――水墨动画的动态表现

　　(一)传统绘画的连续时空表现及对水墨动画的影响

　　1.连续时间的表现方式

　　中国传统绘画有独特的时空观念。古人对绘画连续时空的表现很早就已经进行过尝试了,并且形成了独特的叙事性。在早期的绘画作品中,这一独特的记录方式通过长卷表现出来,其结构犹如现代的连环画,准确地说更接近于现代影视的表现方式。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是五代时期顾闳中的作品――《韩熙载夜宴图》。

　　可以把这幅作品看做是最朴素的时空记录,为了形式的美观,在构图上还设置了巧妙的“屏风”隔断,通过每个时空隔断我们能感觉到时空的转折。如果说传统的水墨山水描绘的是时间凝滞时的空间表现,那么这幅作品则描绘了空间凝固之后的时间流逝,以及其中人物的状态变化。作者将事件的发展过程分为五个既联系又分割的画面。构图和人物有聚有散,场面有动有静。我们惊讶地发现这五个场景和现代影视中的分镜头表现异曲同工。

　　2.连续空间的表现方式

　　除了《韩熙载夜宴图》,中国其他绘画作品也对连续空间进行了尝试。这种尝试更多地表现在长卷形式的绘画作品中,如《清明上河图》长卷。这些作品通过散点构图将空间无限延伸,最大程度地展现了画家胸中的世间万象。中国绘画作品的空间拓展表现方式可以总结为两种表现方式,这两种方式和影视技巧结合,也在《山水情》中表现出来:

　　首先是横向平移整合方法。这是长卷构图的主要方法。这种方法,既可以把万千景色扫视下来,又能够将四周的风光尽收眼底,如同看环球银幕。如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中为了更大限度地表现繁华的场景,采用高位平移的方法,带着观者一路前行,使人犹如身临其境。可以用“长远”“开阔”来概括横向平移所整合的多视域空间。通过这种形式可以将天南地北、山水亭阁尽收眼底,营造出独具浪漫的空间特色。如动画片开场的镜头,就是一组连续平移的画面。创作者先绘制好了一个类似于长卷的画面,镜头自左向右移动。到了最右侧的时候,在缥缈的水墨云雾间,一个隐约的影子出现并随着镜头运动,主角之?┮弧?―老琴师出场了。

　　其次是纵向平移的整合方法。简而言之,就是以由下而上的推移方式进行视域的移动。画家仿佛在空中竖立了一个无形的梯子,一级级向上升高却无穷尽,并把在每一级的形象巧妙地穿插,整合成为纵向的空间形态。在《山水情》中,这种纵向推移的方法表现得淋漓尽致,将这一空间理念动态地表现出来。

　　这个技巧在作品很多地方使用,如老琴师与少年携手同游高山时,拾阶而上的情节。在这个场景中,镜头就是用纵向推移的方式来表现的:镜头从下而上移动,越过台阶上行走的两位主角,最后将镜头推向山巅和云海。

　　无论是横向平移还是纵向平移,这两种表现手法区别于现代绘画的焦点透视法。其特征集中反映在流动性上,通过视角的不断流动循序渐进地展现景色。传统水墨画独特的空间表现意识在这部作品中很突出,和普通动画片(固定视角)有很大的差异。

　　整部影片的镜头移动是有规律的,在所有表现景色和环境的镜头中都采用了水平和上下的移动方式。其中绝大部分水平移动镜头是自左向右的,只有一两处为了变化而采用了短暂的反向运动,这和中国画的观赏习惯是一致的。如果仔细观察几部水墨动画片,你也会发现一个动画片的创作规律:那就是人物的出场都有严格的方向规定,绝大多数是自画面的左侧走入画面中,再从右侧离开。故事发生的过程中也基本上是从左向右行进的。这样的统一规则使影片具有统一的视点,避免了跳轴的危险,同时也使影片的运动显得统一、有序。

　　(二)水墨动画纵深空间的表现

　　1.水墨动画中的纵深感表现

　　表现画面纵深感的一个重要方法是景深。简单地说景深的作用就是抓住视觉焦点,让画面更有深度,使主体更加突出,但平面形式动画中不容易实现这种效果。平面形式的动画在表现空间感上利用近大远小的透视理论拉开空间,甚至夸张地表现近大远小,希望能拉大空间的距离感,但这种效果给观众的感觉比较呆板,不够真实。

　　在传统动画的制作中,常常通过前景、后景,以及虚实的变化来强调空间感。通过在z轴上的纵深表现,令人感到更强烈的立体感觉。

　　由于水墨动画的介质特性以及艺术风格的问题,景深的表现受到了抑制,创作者往往通过更为间接的方式来进行。现代透视的原理和传统水墨画的空间理念是有一定矛盾的,需要一定程度的妥协。分析《山水情》中镜头的表现时可以看到,导演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景深镜头,并且通过镜头的推拉在一定程度上改善镜头的深度。

　　中国水墨画的特点是平面作画,中国绘画的原则是采用散点透视,并不注重立体视效果,因此在水墨动画片中前后景的区别就很难体现。例如在《牧童》中,导演利用人物大小的变化表现从远方徐徐走来或慢慢远去,并配合从画幅的一侧走到另一侧,很好地体现了画面的纵深感和树林的宽阔。

　　2.散点透视与现代透视

　　景深的表现和透视也具有一定的因果关系。从透视规律来说,水墨动画的透视是散点透视和复合透视的综合,散点透视是不固定透视点,整个画面以游动的视线来展示对象,不受自然和空间的局限,更重视感觉上的适宜。

　　动画的镜头则遵循的是严格的光学透视原理,沿用的是几何透视法则。如果说水墨的画面属于艺术表现可以抽象的话,那么现代透视原理却是永恒的物理学规律。影像的产生机制是恒定的,没有绘制动画那样随心所欲的可能性。这就给水墨动画造成了矛盾:中国绘画的散点透视空间和镜头的焦点透视空间的冲突。

　　水墨动画展现水墨所表现的绘画空间,不能简单地使用现代透视方法。掌握散点透视和复合透视的原理才能为动画纵深空间创造更好的条件。

　　在《山水情》中是采用了以绘画空间为主,镜头空间为辅的办法缓解这种矛盾的。纵观整片,能够感受到整个画面被“压平”了,最大限度地放弃了镜头移动的方式,而是通过固定视点,对象在画面中局部运动的方式来进行的。动画的立体空间还是需要表现的,这主要通过对象的平面化运动来造成立体的视觉错想。

　　在这一方面最突出的镜头要数表现老琴师在内心向往一展宏图时,天空中苍鹰飞翔的运动画面。在这个镜头里,天空中飞翔的苍鹰忽而盘旋逼近,似乎要冲出镜头,忽而远去天际,忽而飞出和偏离画面,忽而穿梭而过。纵观全片,这一段要算做动态最大的镜头之一了。这个镜头中的构图和水墨画有明显的区别,远近、纵深的空间通过固定视点被表现得淋漓尽致,符合镜头的现代透视原理。这也可以看做是为兼顾影视镜头纵深感的一种妥协了。

　　水墨动画纵深空间的表现是水墨动画发展过程中所面临的问题,相比其他动画形式,水墨动画在空间表现上的局限性日趋凸显。纵深空间的表现可谓是水墨动画的一道硬伤,以至于水墨动画在镜头语言的运用上显示出平面化的趋势。

　　《山水情》中导演通过山的大小和人物的位置变化来体现画面的立体感。这种方法避免了破坏中国古典绘画风格,也使得空间的意义变得更加明确与自然。

　　四、结语

　　水墨动画是中国传统动画中最具民族特色的艺术形式,创作者们从传统水墨画中汲取营养,将影视制作与绘画艺术结合起来,创造出水墨画片种。它跨越了传统水墨画与现代影视两种艺术范畴,是传统文化和现代技术相结合的产物,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本文以《山水情》为代表,研究和分析水墨动画在时空表现上的艺术、技术问题。分别对静止画面的时空表现、连续画面的时空表现进行了探讨。也对水墨画与水墨动画的传承关系进行了比对和区别;对水墨形式与影视语言的结合进行了探索。通过分析找到水墨动画中时空表现的艺术特点,发现存在的问题,探索两种艺术形式的结合方法。

　　随着时代的进步和技术的发展,水墨动画也将面临着机遇和挑战。全新的数字动画技术可以将水墨元素重新组合,让平面的水墨画变成立体的。在保证水墨神韵不受影响的前提下,将水墨动画的纵深空间进一步体现,表现的空间将更加自由和广阔。继承传统水墨画的艺术精髓,并结合新的技术手段,重新振兴民族动画,是我们的机遇和使命。

　　注释:

　　① 何其昌等:《美术辞林》,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1989年版。

　　②③④ 郭熙:《林泉高致》。

　　[参考文献]

　　[1] 何其昌,等.美术辞林[M].西安: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1989.

　　[2] 郭熙.林泉高致.

　　[3] 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00.

　　[4] 袁晓薇.从诗与画的交融看中国画的空间表现[J].江淮论坛,2000(01).

　　[5] 宗炳.画山水序.

　　[作者简介] 张贵明(1972― ),男,吉林伊通人,硕士研究生,太原广播电影电视管理干部学院艺术设计系教研室主任,讲师,主要研究方向:艺术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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