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视角下的人民币跨境市场建设

国际视角下的人民币跨境市场建设

当前，人民币跨境市场建设已经取得了较大进展，并为人民币国际化进程提供了重要助力。

一方面，经常项下人民币贸易结算量保持较快增长。2009 年7 月至2014 年6 月底，跨境贸

易人民币累计结算金额为13.4 万亿元，在2013 年对外贸易总额中使用人民币结算的比重已

经上升到15%。另一方面，人民币跨境投融资方面也取得了较大进展。例如，为适应新形势

发展，进一步促进投资便利化，2011 年商务部就发布政策来推动跨境人民币直接投资。此

外，上海自贸区的跨境人民币融资已经启动，而前海的跨境人民币贷款自2012 年启动，至

2014 年8 月份已累计办理备案金额为440 亿元。

在一系列措施的推动下，人民币国际化已经初步取得成效。例如，根据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

讯协会（SWIFT）发布的最新数据，人民币在国际支付的市场占有率，从2012 年1 月的

0.25%上升至2014 年7 月的1.57%，在国际支付的排名亦由第20 位上升至第7 位，而且，

人民币在过去人民币国际化“短板”的欧洲地区的支付额已占全球人民币支付总额的10%，

在美国的支付额也大幅度上升。

当前国内外经济金融形势不断发生重大变化，人民币国际化和跨境市场建设也到了关键转折

期，此时有必要在充分借鉴国际经验的基础上，进一步审视发展思路和重点。

货币国际化中的经验镜鉴

所谓货币国际化，根据其程度不同通常有两类理解：一是把货币国际化定义为货币的跨境使

用；二是把其界定为在世界经济和国际货币体系中具有突出地位和重要性。就全球主要货币

的发展历程看，一国货币往往都是从跨境交易和使用起步，逐渐成为国际货币市场的主角。

关于主要货币国际化的研究可谓汗牛充栋，在此我们选择其中值得借鉴的某些方面，为我国

跨境人民币市场建设提供参考。在美元走向跨境交易和国际化的历程中，有几点值得关注。

一是激烈的货币竞争，美元国际化的另一面就是“去英镑化”。二是美国政府“有形的手”

起重要促进作用，这体现在其当时主导国际货币市场的游戏规则制定、成立美联储等众多方

面。三是国内金融市场的重要性，在美元崛起之前，其面临的主要制约就是缺乏有流动性和

竞争力的贸易票据市场，因此直到美国金融改革完成，美元国际化才具备了“内在基础”，

这表明货币国际化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内部金融市场的发达程度。四是包括支付结算在内跨

境基础设施建设，成为支撑货币国际化的“道路与桥梁”。例如，自欧洲美元市场形成以来

的近20 年，美国一直不准本国银行在国内经营欧洲美元业务，从而造成大量国际银行业务

外流。为增强美国银行的竞争力，突出纽约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美联储于1981 年12 月在

纽约建立境内本币离岸市场，即国际银行设施（IBF）。IBF 增强了美国对外国银行来美开

展业务的吸引力，改善了美国在国际银行业中的竞争地位，同时也吸引了大量美元资金回流

美国。此后，美元国际化在很大程度上就依托于伦敦欧洲美元市场和境内IBF 市场。

日元国际化的历程主要由日本金融市场的迅速发展所带动。与美元国际化的进程有所区别，

日元更多依靠其在金融市场中的作用，而作为国际贸易计价货币的发展则相对落后。货币国

际化的过程，往往是首先在国际贸易活动中获得交易和定价基础的地位，然后在这种贸易结

算需求的基础上，再产生金融交易和投资方面的需求。但是日本的情况比较特别，与贸易计

价货币的角色相比，日元在国际市场上作为价值储藏的功能较为突出，于是日元成为在国际

上广为接受的投资货币和外汇储备货币。由此来看，在一国货币走向国际化的过程中，贸易

结算、金融交易、价值储备这些功能的实现，也并不一定有先后次序；而在国内金融市场练

好“内功”，同样非常重要。当然，在1997 年亚洲金融危机之后，由于经济泡沫的破裂，

加上经济结构性问题，日元国际化被认为趋于失败，未能取得理想成果，其在国际支付中的

比重亦停滞不前。这反过来也表明，虽然在起步阶段一国货币国际化可以依靠在某些方面的

优势而“跳跃式”地发展，但是如果脱离了实体经济和贸易的支撑，最终还是难以实现货币

功能的协调发展，难以成为国际货币主角。

人民币跨境市场建设与“去美元化”

人民币跨境市场建设是为了促进人民币国际化。从国际视野看，这必然会面临与其他货币的

激烈竞争。对此，我们首先需要明确的基本目标并非是简单“去美元化”，否则容易进入误

区。因为在推动跨境人民币贸易结算的进程中，替代美元往往被当作人民币国际化的“代名

词”。

所谓美元化，就是指在非美国家大量使用美元，从而具备货币的全部或部分功能并逐渐取代

该国货币。随着这一概念的流行，其背后又逐渐被赋予了丰富的政治含义，并且用来指代对

现有国际货币规则及美国强势地位的不满。反之，“去美元化”的本质是美元信用与信心的

弱化，也是对既有货币体系的挑战。在美元稳定和强势之时，美元化的好处在于降低交易成

本、稳定汇率、抑制通货膨胀等；其不好之处则是对所在国政策的独立性、金融体系的稳定

性带来隐患。20 世纪末期，诸多国家都处于“美元化”和“去美元化”的纠结之中。在

1997 年的亚洲金融危机之际，相关国家就开始考虑在名义货币定锚时，应弱化美元而增加

日元和欧元的分量。与此同时，拉美国家“美元化”潮流却一度涌动，巴拿马、萨尔瓦多和

厄瓜多尔相继实行“美元化”。

进入21 世纪，由于多种因素的变化，“美元化”的负面影响日益明显。2006 年以来，部分

拉美国家在贸易和融资等领域出现了明显的“去美元化”倾向，表现为减少美元在外贸和金

融体系中的比例，加强本币的地位和作用。2008 年金融危机之后，美元主导型货币体系的

弊端进一步显现，新兴经济体去美元化的愿望进一步增强，不论是跨国区域自贸区建设还是

多边、双边货币协议，都进行了这种尝试。归根结底，“去美元化”的原因在于，布雷顿森

林体系崩溃后全球陷入新的货币战国时代，但是旧的美元主导型国际金融体制却没有多大变

化，加上弱势美元实际上成为美国转嫁危机的手段之一，由此带给各国更多的错配风险与外

部冲击。同时，货币金融格局的背后应该是经济实力的体现，新兴经济体的崛起进一步使矛

盾凸显。

“去美元化”只是意味着要改变美元的“一股独大”，短期内要彻底颠覆美元的地位既不太

现实，也不符合多数国家的利益。其重点：一是在各国经济贸易往来之中，减少对美元的依

赖；二是在国际金融市场的交易中，尤其是石油等大宗商品定价中，提升非美元货币的计价

地位；三是促进储备货币资产的多元化；四是提升美国之外的国家，尤其是新兴经济体的货

币“游戏规则”话语权。客观地说，当前“去美元化”虽热热闹闹，但仍处于起始阶段。美

元在国际经济贸易、金融活动中的地位尚未发生根本性变化，“去美元化”更多表达的是各

国的极度不满情绪。归根结底是因为短期内美国的综合实力仍难以被超越，并且其他货币亦

难“挑大梁”，如欧元自诞生后就备受困扰，而日元国际化更是踯躅不前。需要强调的是，

“去美元化”与人民币化的联系并非人们想象中那样紧密，太过激进的人民币国际化热情也

是弊大于利的。

我们需要看到，在一定时期内，一国货币在国际市场的崛起，必然伴随其他货币竞争力的下

降与衰落。因此，当一国货币走上国际化道路之后，其将会面临他国货币的强烈反击。当

然，在“去美元化”的长期大势下，人民币国际化可以大有作为，一方面可以此减少过度依

赖美元的风险与成本，另一方面也可构建与经济相应的金融影响力，从而努力成为国际货币

体系的“主角”之一。此外，人民币国际化最为现实的目标，就是争取先超越日元的地位，

但与欧元和美元抗衡则仍然遥远。人民币与美元完全脱钩而走出“独立”的国际化行情，这

显然在短期内并不现实。

当前需重点关注的问题

加快人民币跨境市场建设、推动人民币国际化，需要抓住几个重点环节，理清发展思路。

第一，各国货币在“争先恐后”走向国际化的过程中，由于采取了不同的模式，因此也体现

了各有特色的路径和发展阶段。例如，英镑和美元是通过国际货币制度的中心货币演变为国

际货币的，其国际化首先是由内部经济实力所决定，然后凭借大国在政治经济上的优势以国

际协议的形式确定下来。再比如，欧元模式的典型特点是在推动区域经济金融一体化的基础

上，有计划地培养区域内货币，然后发展成为国际货币。另外，日元模式则是通过货币可兑

换的若干阶段成为国际货币，其在国际化的不同阶段有不同的特点、动力和目标。虽然其国

际化成效有限，但许多新兴市场国家也在通过这一途径使本币走向国际化。无论表现为怎样

的模式，一国货币国际化过程中有两个基本特点是不变的：其一，首先要打造国内基础，然

后走向区域化，最终迈向全球化。其二，政府政策推动与市场选择同时并进。

第二，人民币跨境市场建设重点是解决人民币双向流动问题，应充分注重国内金融市场的建

设。一方面，人民币流出可以通过贸易逆差输出，但也可能带来严重的国际收支失衡，这对

于大国经济体来说是一把“双刃剑”。同时，促进人民币的资本输出似乎是更加重要的方

向。例如，在金本位时代，英国通过资本输出向世界各国提供了巨额英镑；20 世纪80 年

代，日本通过大规模跨国投资向各国提供了日元资金。另一方面，人民币怎样才能回流，这

取决于资本管制以及国内市场的活跃度。我国金融市场化程度还较低，除资本项目尚未实现

可兑换之外，金融市场对外联系程度已落后于整个改革开放进程，而且也没有支持交易活跃

的金融工具。从美元国际化的经验看，美元的大规模输出在世界上形成了石油美元、欧洲美

元和亚洲美元，而这些美元又通过美国的金融市场回流到美国，不仅为美国的发展提供了必

要的资金支持，而且也为这些资金提供了投资保值的渠道。显然，即便是加快放开资本项

目，国内金融市场也无法为人民币跨境投融资交易和国际化提供充分支撑，尚需大力促进创

新与发展。

第三，人民币跨境市场建设并非“一帆风顺”，需深入认识背后的风险和挑战。随着人民币

跨境流动的加快，人民币不论是流出境外，还是回流到国内资本市场，都会使资产价格泡

沫、热钱问题、洗钱问题等变得更加难以监管，这也对我国的金融监管部门提出了更高要

求。此外，从长远来看，人民币国际化也可能使我们面临“特里芬”难题。再就是增加了货

币政策操作的难度，理论上讲会影响国内货币政策调控的有效性。推动人民币跨境流动、加

快人民币国际化，还意味着我国必须承担更多的国际责任，在维护国际金融市场正常运行、

国际货币体系稳定上担负更多的义务。在特定的情况下，人民币的国际与国内责任可能会产

生一定的冲突，例如美国采取量化宽松货币政策时就面临类似的难题。

应该说，推动人民币国际化是我国必然的选择，人民币跨境市场建设则是其必要条件。虽然

面临一定的风险与挑战，但只要充分认清发展目标和实质，依托于中国经济影响力的上升，

把握好改革的路径、重点与节奏，就能获得利大于弊的效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