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藏族沙尕帽的民族特色和文化功能
余永红
【摘 要】沙尕帽是白马藏族服饰文化的典型代表,以其别致的造型、奇特的装饰而独立于民族服饰之林.沙尕帽延续了古代游牧民族以鸟类羽毛装饰帽子的传统习俗,又融合了多种民族文化因素,综合了多种文化类型,经过长期的演变与发展,形成了这种独具地域特色和民族文化品格的帽饰,成为白马藏族的族徽,彰显着白马文化的独特魅力与丰富内涵.
【期刊名称】《吉林艺术学院学报》
【年(卷),期】2014(000)001
【总页数】4页(P51-54)
【关键词】白马藏族;沙尕帽;装饰;民族特色;文化功能
【作 者】余永红
【作者单位】陇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甘肃成县,742500
【正文语种】中 文
【中图分类】J523.5
我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同时自古又被称为“衣冠之国”，[1]民族服饰丰富多样，是各个民族最具代表性的文化符号。白马藏族是聚居在甘肃南部和四川北部交界地带的一个民族群体，虽然称为白马藏族，但他们的民俗文化具有独特的面貌，学术界多认为他们是古代氐人的遗裔。白马藏族的服饰同样是其民族文化的符号，尤其是他们的帽子沙尕帽，更是其服饰文化的典型代表，以其别致的造型、奇特的装饰而独立于民族服饰之林，显示出白马文化独特的魅力和深厚的意蕴。
男式沙尕帽
女式沙尕帽
一、沙尕帽的形式特征与制作工艺
“沙尕”是白马语的音译，意思是“插白色鸡毛的帽子”，[2]而沙尕帽的独特之处，不仅表现在其别致的造型，更在于其独特的白鸡羽毛装饰。沙尕帽的主体部分用白羊毛毡做成，形状如带花边的圆盘，帽顶的突出特征是平、浅、小（深约45厘米，帽顶的大小与制作模具帽规有关），戴在头上的感觉就像顶在头顶上，主要靠帽绳子系住才能戴稳。帽檐为波折状，形如荷叶。帽顶的一侧插13根洁白的雄鸡尾羽，这是沙尕帽最独特的标志。过去白雄鸡尾羽的插法也有一定讲究，一般是男子插一支，表示阳刚英武；女子插二三支，表示美丽俊俏；年轻人喜长，老年人喜短，老年妇女只插一支。目前的插法较为随意自由，男女之间已没有严格的限制。沙尕帽的其它装饰也独特而丰富，帽顶的周围用红黑二色棉线围绕装饰，突出了帽子的立体感和形式感，有些还配饰一圈小窜铃；有些沙尕帽除了插白雄鸡尾羽外，还在帽顶前面装饰锦鸡羽毛，在帽顶上用红色和黑色绵线绣上极富装饰意味的扇子花、鸡爪花、万不断等图案。整体感觉洁白飘逸，古朴典雅，深得白马人喜爱。沙尕帽过去只有白马藏族男子才佩带，妇女主要佩带鱼骨牌头饰，后来随着其独特的文化符号功能的彰显，白马藏族男女在节日期间都戴沙尕帽。男女戴法也略有不同，男子多斜戴，女子多正戴。而且女子沙尕帽在装饰方面将鱼骨牌头饰有机融于沙尕帽装饰中，并且用色彩艳丽的丝线绣制图案，形成了鲜明的性别特征。
沙尕帽为纯手工制作，工艺十分考究。首先在一个长约1.5米、宽约1米的竹帘上面，铺上一层弹好的白山羊羔羊毛，铺成圆形，洒上黄豆面，用口将水均匀地喷洒在羊毛上。如此反复，一共要铺三层羊毛，洒三次黄豆面，喷三次水，质量特高的，要反复五次。然后，把铺有羊毛的竹帘卷起来置于地上，用双脚反复滚搓，擀制成毡。再将毡套在现成的帽子模型“帽规”上，剪去多余的部分，便制作成了圆盘帽。再用古砖瓦在上面反复磨擦洁白。帽檐处压制固定成波浪状绉褶的荷叶边。然后进行绣花装饰，最后插上白雄鸡尾羽。
二、沙尕帽装饰的文化渊源
沙尕帽洁白的色彩以及独特的白雄鸡尾羽装饰，有其深厚的历史文化根源，尤其是对于白雄鸡尾羽装饰的来源，白马人有其自己的说法，他们通过民间故事的形式口头传诵。最通常的说法是“雄鸡救寨”。据说很久以前，生活在大山深处的白马藏族，处于刀耕火种的蛮荒岁月，官兵恶匪经常窜进山寨烧杀掳抢。有一次官兵又来到白马山寨烧杀掳抢，白马人奋起反抗，战斗十分惨烈。恶战之后，白马人因寡不敌众，被迫走上了迁徙之道。经过三天三夜的长途跋涉，钻进深山老林的一个山寨里坚守，一连坚守了三天三夜，第四天夜里，守寨的白马人终因疲惫不堪，全都进入梦乡。这时官兵乘机偷袭山寨，在生死存亡的时刻，一只白公鸡跃上寨子最高处的一座房顶，一声啼鸣唤醒了沉睡的白马人，使他们逃过这一劫难。为了纪念白公鸡的救命之恩，白马人从此戴上了插有白鸡翎的沙尕帽，表达对白雄鸡的纪念和崇拜，并世代传承。[3]有些版本的故事中说是被俘的白马藏族男子戎鲁听到官兵要偷袭白马村寨消灭白马人的消息，在半夜逃走，回去报信。他翻山越岭，饥饿疲惫，昏倒在一座山梁上。眼看官兵越逼越近，形势十分危急。忽然，山顶上一只白色公鸡引颈长鸣，惊醒了昏睡中的戎鲁，他赶忙爬起来，连夜赶到密密的原始大森林中，给同胞通报了消息，剩下的白马人才得以脱险。[4]
还有一种说法是“战争标记”说。很久以前，白马人受尽了官府的欺压，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终于官逼民反，举行起义。他们人人在头上插一支白鸡翎子作为标记，以示黑暗中区分敌我，防止误伤。在这次起义中，白马人经过浴血搏斗，取得了最终胜利。后来为了纪念这次起义胜利，就在帽顶插上白鸡翎，一直沿袭。后来白马藏族人为了强化这种崇拜意识，还在帽顶的前面装饰了锦鸡项羽，代表鸡头；在两侧用红黑二色棉线绣上形如扇子的图案，代表鸡翅；在后侧绣三叉状图形，代表鸡爪，使沙尕帽在整体上应合了白鸡的造型。从而使白鸡崇拜的主旨更明确，形式更完整。
沙嘎帽帽顶图案
以上故事不仅说明了沙尕帽装饰的来历，也蕴涵了白马藏族曲折艰辛的民族历史，对于没有文字的民族而言，民间传说就是其传承文化的主要形式。但民间传说又不能完全等同于民族历史，还需要进行客观的分析。白马藏族的族属虽然还存在争议，但从他们的生存地域以及文化特征结合一些民族学、考古学、神话学资料来考察，他们是一个具有独特文化个性同时又综合吸纳了多种文化基因的民族。其祖先是史前甘青高原的氐羌族群，氐族后来从羌族中分化出来，魏晋时期氐族十分活跃，他们在陕甘川交界地区建立了许多政权，在陇南地区就有仇池国、武都国、武兴国、阴平国等。后来在民族矛盾中随着氐族的迁徙与分化，其中的一支在人迹罕至的川甘交界地带的深山中定居下来，在唐蕃战争中又受吐蕃文化的冲击和影响，就是目前的白马藏族。曲折的民族历史使其文化显示出独特的面貌，具有复杂深厚的内涵。他们的文化由史前时期甘青高原氐羌族群发达的农耕文化向游牧文化和半耕半牧型文化转型，目前的白马藏族既有发达的农业和畜牧业，同时也从事狩猎，所以他们的民族文化体现出多种文化类型的综合。而他们的民族服饰文化也正反映了这个特点，既体现了他们居住地域独特的自然环境因素与民族传统文化因素的有机结合，又折射出标志农耕文明的“桑麻”与游牧狩猎文明的“皮革羽毛”有机融合。
傩舞“池哥昼”的装饰
《皇清职贡图》中的文县番民
作为民族服饰文化典型的沙尕帽，其主体部分是用羊毛毡制作，这是牧区民族服饰面料的基本特征，藏族同胞则称为氆氇。但藏族同胞的毡帽帽顶深，厚重结实，旨在保暖，而白马藏族的沙尕帽则突出了装饰功能，他们居住的地区不像青藏高原那样寒冷，所以其毡帽浅顶小巧，形如荷叶，主要用于夏天遮阳。至于帽子上的白雄鸡尾羽装饰，虽然在目前的少数民族中绝无仅有，但也有其普遍的文化根基。用羽毛装饰帽子，在古代的少数民族中较为普遍，不仅是中国古代的蒙古族、满族、藏族等游牧民族都有此习俗，就是世界范围内目前的一些土著民族中，依然流行用鸟的羽毛装饰帽子的习俗，在民族传统戏剧服饰中也有所体现。甚至在史前时期的原始部落中，就已有用鸟羽毛作为头饰的习俗。例如马家窑文化《舞蹈纹彩陶盆》中的人物，就是史前时期氐羌民族用雉鸡尾羽为头饰的历史见证。目前白马藏族的傩舞“池哥昼”中池哥的装饰，也是头上插锦鸡或雉鸡尾羽，而这种具有祖先崇拜性质的原始古老的民族傩舞，更多继承了原始傩文化的特征，或者是传承了史前氐羌民族的头饰习俗。从原始的鸟类羽毛装饰到家禽羽毛装饰，则体现了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狩猎文化与定居的农耕文化的融合，也体现出民族文化的复杂性和独特的地域性。
沙尕帽究竟始于何时，由于缺乏必要的历史资料，目前还无法考证，但每种民族服饰的形成，必然有一个发展演变的过程。可以肯定的是，以雄鸡尾羽为装饰特色的沙尕帽，其前身必然来源于古代游牧狩猎民族以鸟类羽毛装饰帽子的习俗。白马藏族的民间传说表明白色雄鸡尾羽是出于“白雄鸡崇拜”，但从民族文化发展的宏观角度来看，沙尕帽的白鸡尾羽装饰与其傩舞池哥昼中池哥的锦鸡或雉鸡尾羽装饰有内在的关联，或者就是沙尕帽装饰的前身。较早的史籍中描述古代氐人的帽子为“乌皂突骑帽”，[5]结合出土的北朝时期的一些陶俑服饰来看，这种帽子并没有插羽毛的装饰。但在北朝敦煌壁画中表现现实生活一类题材的画面中，有些射猎的少数民族人物头饰鸟类羽毛，可见这种头饰习俗在北方的游牧民族中一直延续。唐代以后的史籍中则鲜有关于氐族的记载，更无从考证其时氐族服饰状况。所以沙尕帽应是这支古老民族定居川甘交界地带以后逐渐形成的，且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发展演变过程。他们继承了远古时期游牧狩猎民族的帽饰传统，同时又融合了邻近藏族毡帽及装饰的一些特征，而形成了这种具有多种文化因素而又独具个性的民族服饰。清修《文县志》中记载了白马人（时称文县番民）的民族风情，其中包括了当时他们的服饰文化：“文番即氐、羌遗种……戴毡笠如庵，以鸡翎插之”[6]与清代《皇清职贡图》中描绘的“男戴毡帽，上插鸡翎”的文县番民帽饰吻合。[7]可见在清代，沙尕帽的结构与装饰和现在基本接近，但与目前还存在差异，至少在造型方面还不是现在的荷叶形，而是形状如“庵”，这可能与清代官方流行的帽饰习俗影响有关。所以目前沙尕帽的这种造型与装饰应是清代以后逐渐形成的。
三、沙尕帽装饰的文化功能
居住在不同地域的民族，由于地理和气候的差异，因为保暖、遮阳以及战争等需要，形成了各自不同的服饰类型，同时各民族在民族矛盾和族群认同中，又注重了由原始的图腾崇拜、自然崇拜等身体装饰习俗发展演变而来的服饰装饰，从而形成了类型多样、内涵丰富的服饰文化，也由此而产生了各民族富有地域特色和民族特征的帽子。当代白马藏族的沙尕帽，无论造型还是装饰，似乎已逐渐脱离了实用功能，而演变为一种极富装饰意味的民族服饰。沙尕帽作为古代白马藏族男子的日常服饰，是他们从事农业生产、战争、畜牧、狩猎时的生活实用品，在后来的民族碰撞与融合中，逐渐突出了其族群认同和文化符号的功能，通过其独特的形式，来加强族群的凝聚力，他们的“雄鸡救寨”和“战争标记”传说，也正说明了沙尕帽独特的文化功能。
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国内民族学、人类学等学科的发展以及学术界对白马藏族的关注，白马人的民族自主意识不断增强，他们要求民族认定的愿望也日趋强烈，所以也特别注重突出本民族文化的个性，尤其是随着国内民族旅游业的发展，打造民族文化品牌也成为时代的潮流，白马藏族的沙尕帽也由原来的生活实用品演变为民族文化的标志和符号，族群认同功能和文化符号功能取代实用功能成为沙尕帽的主体。首先是由过去白马男子的专有服饰演变为所有族人的服饰，扩大了范围，女子戴沙尕帽完全是出于装饰与突出文化符号的目的，增强了影响力；其次是装饰形式在传承传统样式的基础上不断丰富，由最初的素面到刺绣鸡爪花、扇子花等图形，由单纯古朴的男式帽子到装饰华丽的女式帽子，都体现了这种文化功能的转变；最后，沙尕帽不仅是目前全体白马人最有代表性的服饰，也被广泛应用于白马村寨旅游景点以及其它文化产品的标志，使沙尕帽成为白马藏族的象征性符号。
当代白马藏族的沙尕帽
民族是一个历史概念，世界上没有一个从古至今独立发展的民族，民族服饰也是随着民族的融合与发展变异而不断发展变化。白马藏族的沙尕帽延续了古代游牧民族以鸟类羽毛装饰帽子的传统习俗，又融合了多种民族文化因素，综合了多种文化类型，经过长期的演变与发展，形成了这种独具地域特色和民族文化品格的帽饰，成为白马藏族的族徽，彰显着白马文化的独特魅力与丰富内涵。
参考文献
[1]祁庆富.中国少数民族的帽子[J].商业文化，1998(3).
[2]魏琳、莫超.陇南白马人民俗文化研究语言卷[M]，甘肃人民出版社，2011:114.
[3]邱正保、张金生、毛树林.陇南白马人民俗文化研究.调查资料卷[M].甘肃人民出版社，2009:81.
[4]万宗瑜、蒋汉奎、刘望微.羽毛在少数民族服饰中的应用[J].皮革科学与工程，2007(1).
[5]刘光华.先秦时期甘肃的民族(一)[J].西北民族研究，2003(3).
[6]陈英.文县史话[M].甘肃文化出版社,2011:15-16.
[7](清)傅恒等编撰，殷伟、胡大军、胡正娟点校.皇清职贡图[M].广陵书社,2008: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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