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邰蜜子
来源：《收藏/拍卖》 2013年第8期
文：邰蜜子
罗伯特·惠特曼（Robert King Wittman），美国联邦调查局艺术犯罪小组创始人，在其任职FBI 20年来他卧底办案，与窃贼、骗徒、黑手党、交易商周旋，总共追回价值近10亿美元的艺术品及文物，其中包括莫奈、伦勃朗、戈雅、毕加索、米罗等重要艺术家的名作，还有包括秘鲁印加帝国的黄金盔甲、原属于慈禧太后的水晶球以及丢失100多年的《权利法案》手稿在内的一批文物的艺术品。他的故事被记入多种类型的纪录片，他侦办的艺术品案件上过世界各大重要媒体的头条。有人说他是真人版达芬奇密码的真身，有人说他是活生生的印第安纳琼斯(IndianaJones) ，还有人说他就是美剧“猫鼠游戏”(White CollarSeason)的现实浓缩版。用惠特曼自己的话来说：现实就是现实，没有一次NG的机会。
从无到有的FBI 艺术犯罪组
惠特曼曾经是一家农业报的记者，自小在美国大兵父亲和日本母亲经营的古董店长大，学过艺术史，直到1988 年他32 岁时才如愿以偿圆了自己的FBI 梦，正式入职FBI。将惠特曼引入艺术犯罪侦查的是他还在“菜鸟”时做的第一个案子。1988 年11 月23 日，惠特曼当上FBI 探员的第一个月。一位年轻的抢匪持枪进入罗丹美术馆，抢走了离前门最近的罗丹塑像作品：《断鼻人的头像》。表面上看起来，这场抢劫案是一项简单、愚蠢而粗暴的举动。然而想不到是，这次调查工作就此揭开了惠特曼从来不会想象过的世界。现在回顾起来，惠特曼觉得这次侦查工作引起了他对艺术犯罪的深刻兴趣，从此为他一生的事业定下了方向。实际上，在最初的时候，美国联邦调查局里根本没有几个探员办过艺术品犯罪的案子。美国绝大多数的执法机构，包括联邦调查局在内，都不重视失窃艺术作品的追查。作为FBI 时惠特曼侦破的案件主要有四类：第一类是盗窃，第二类是诈骗，还有仿制和伪造，所以艺术品盗窃案件是第五大案件，艺术品案件在毒品交易、武器贩卖、洗钱、人口走私之后排在第五位。因此惠特曼任职FBI 的时候，联邦调查局里的13000 名探员有将近三分之一，都把精力花费在追着本·拉丹的影子跑。专职侦查艺术犯罪的发展对惠特曼而言是有益处的，不但办案可以自己做主，又能够保持低调。整体而言，惠特曼在局里的上司信任他能做好分内工作的能力，让他在费城自主工作。2005 年惠特曼更负责创建联邦调查局的艺术犯罪组（Art Crime Team），担任高级调查员并负责培训新团队。
20 世纪最大最神秘的艺术品窃案
当问及惠特曼在侦查艺术犯罪这20 多年里，其印象最为深刻的案件是哪一次时。他娓娓地道来2007 年破获发生于1990 年波士顿加德纳美术馆的盗窃悬案。2007 年，在美国佛罗里达州95 号洲际公路上，一辆装有防弹车窗的白金色劳斯莱斯正驶向迈阿密海滩，后车厢里藏着6 幅窃来的画作。这些画将以120 万美元的价格交易给一名哥伦比亚毒枭。后座上的美国地下艺术品商人，叫鲍伯·克雷，他游走于合法与非法的艺术市场之间，是个国际掮客，对于金额高达数百万美元的交易习以为常。而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就是罗伯特·惠特曼。此时他正像一名电影演员一样扮演一个国际掮客，卧底侦破艺术犯罪史上最大的悬案——1990 年发生在美国波士顿加德纳美术馆的窃案。
“美术馆抢劫案通常只有短短几分钟，劫匪都是抓了东西就跑。但是加德纳美术馆的那次窃案中两名盗贼却是异常从容。由于他们开始就确定了警卫没有机会按下无声警铃，他们自己身上也带着可以接收警方频道的无线电，因此在馆内呆了足足81 分钟的时间。他们甚至是直到凌晨1 点48 分才开始偷取画作，那时候他们进入美术馆已经有24 分钟。这是很罕见的美术馆盗窃案。” 惠特曼回忆道。
“然后他们又花了整整45 分钟才开始盗取画作，从展览室墙上盗取一幅幅大师巨作，接着又花了12 分钟把这些画作从侧门出入口搬出去。我们之所以知道这些细节，而且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加德纳美术馆内装了动作侦测器，记录了盗贼的一举一动。虽然他们从保安主任办公室里取走了计算机打印出来的书面记录，但硬盘里仍然保有备份。他们先是偷了四幅伦勃朗的作品，然后还误以为一幅弗林克的画当作伦勃朗的也拿了下来，然后就是维米尔的一幅，紧接着他们到另外一个厅偷走了5幅德加的素描作品。很奇怪的是，当时旁边就是马蒂斯、惠斯勒与米开朗基罗的画作都比这几幅素描值钱，也不知道盗贼是德加迷还是摸黑没有仔细挑选。后来他们还肆无忌惮地拿走了一幅90 厘米高的马奈《在托蒂尼家》，这是美术馆一楼唯一被盗的作品。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中国青铜器作品和一面拿破仑旗帜杆顶的镀金科西嘉老鹰造型顶饰。他们整整偷走了13件东西！” 惠特曼补充道。
这案子震惊了波士顿与艺术界，后来甚至有几百名FBI 探员与警方人员参与办理了加德纳窃案，但多年过去了，这案子仍然神秘。作为本案的卧底，惠特曼经过几年的折腾，辗转在巴黎、迈阿密、华盛顿、费城、巴西、巴塞罗那、波兰等地，乔装打扮，多次都在鬼门关外徘徊。在他退休前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个案件中依旧一筹莫展。而在2007 年，事情出现了转机，便出现了前文的那一幕。
最后的抓捕行动在卡里勒鲁埃，位于马赛以西的一个小镇上。惠特曼提议抓人的时候假装把卧底警探也一起抓起来，这样歹徒就不会知道是谁背叛了他们。 惠特曼现在还记得本案主谋帕特里克当时操着法语对他说：“你我年纪都大了，钱虽然不错，但自由更重要。” 惠特曼觉得这可能是警匪之间最意味深长的对话了。在惠特曼心里，艺术品犯罪是对历史的犯罪，追回艺术品本身比逮捕几个罪犯更重要。因为每一件艺术品与古董都是人类历史与文化的珍贵记录，也都是无可取代的国家宝藏。
国际对于艺术犯罪的“集体失职”
2008 年，联合国极为低调地在阿尔卑斯山最高峰勃朗峰的山脚下举办了首届“艺术品与古董组织犯罪国际研讨会”。这个持续了一周的研讨会云集五大洲的全球顶尖的艺术犯罪专家，是艺术犯罪专家有史以来第一次峰会。当时刚从联邦调查局退休，开了一家艺术品保安公司的惠特曼也受邀参与此次峰会。
联合国之所以邀请惠特曼到这场会议发表演说，是因为他具备20 年实地办理艺术犯罪案件的经验，这是其他与会人员所没有的。其他发言人喜欢引用数据以及国际法与国际合作等概念进行讨论，例如最常被引用的一句话是：艺术犯罪是一门年价值为60 亿美元的生意。联合国希望惠特曼跳脱这种过于学术、人云亦云的内容，向与会人员说明不为人知的艺术品犯罪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描述那些艺术品与古董窃贼是什么样的人，讲述他们的犯案手法，以及他找回那些失窃艺术品的方式。
在联合国的这次会议上，有阿根廷的地方行政长官、伊朗法官、西班牙大学校长、希腊的顶尖考古学家、几名澳洲教授、韩国重大犯罪研究院的院长，以及加纳、冈比亚、墨西哥、瑞典、日本的政府官员。这让惠特曼想起，在2005 年世界各国开始对艺术品犯罪布置了自己的警力，比如意大利有300 名专职的艺术犯罪探员，法国是30-35 个警力，西班牙和英国都有自己专门的处理艺术案件组。而美国，当时专职负责艺术案件的只有惠特曼和另一位警员，他们面对的是，整个美国市场超过800 亿美元的艺术品交易。所以惠特曼创办了艺术品调查小组，从75个申请者中挑选出来最开始的8 名探员。尽管这些探员做得不错，但还是当作兼职，比起其他国家地区，还是非常大的差距。本次会议十几个美国与会人员，几乎全是学者，这都让惠特曼看到美国政府对艺术犯罪不温不火的关注程度：美国政府完全没有派代表出席。自从惠特曼退休之后，艺术犯罪组虽然还在，却是由一名受过训练的考古专家主持。除此之外，艺术犯罪组的人员流动率也很高。2005 年训练的8 名艺术犯罪组人员到了2008 年都已转调至其他职务，忙于追求升迁机会。美国并不是被要求在艺术犯罪中多做一些的唯一国家，除了少数特例以外，艺术犯罪通常不受各国政府重视，正如一名意大利人在会议上说：“我们有的只是集体失职的范例。”
艺术品犯罪的本质
人们似乎总对好莱坞的艺术犯罪电影中对迷人帅气，作案手法高明又来无踪去无影的盗贼心生莫名的崇拜和羡慕。实际上，现实中的艺术品窃贼们既不帅也不是很懂艺术。他们没有高明的犯罪手法，也没有对艺术品或者古董的惺惺相惜。惠特曼的办案生涯中见过的艺术品窃贼可谓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富有、贫穷、聪明、愚笨、迷人、古怪。尽管如此，他们几乎有共同的一个特点：赤裸裸的贪婪。他们偷盗艺术品只是为了钱，而不是为了欣赏艺术之美。
惠特曼在接受各种采访的时候一定都会说一句话：绝大多数的艺术品窃贼都会在不久之后发现，艺术犯罪的困难之处不在于窃取艺术品，而在于如何销赃。在黑市里，窃取的艺术品通常只能卖到公开市场上十分之一的价钱。越出名的作品越难卖。随着时间慢慢过去，窃贼通常会越来越沉不住气，一心只想把没人要买的烫手山芋脱手掉。1980 年代初，一个毒贩手上有一幅偷来的伦勃朗画作，虽然价值100 万美元，却以2.3 万美元的贱价卖给了一名FBI 卧底探员。蒙克举世闻名的杰作《呐喊》遭窃之后，挪威的卧底警探与窃贼接头洽购，结果以75 万美元成交，这幅作品的价值其实高达7500 万美元。
现在的艺术品市场非常庞大的，每年合法艺术品市场有2000 亿美元的成交额。随着拍卖行、画廊、媒体不断宣传，艺术品价格不断攀升，艺术品犯罪事件也不断增加。2013 年，世界上最大的艺术品市场是美国，2011 年世界上最大的艺术品市场是中国，所以中国艺术品交易是世界上最大份额的国家，占市场份额40%，产值800 亿美元。可以看到非法的艺术品市场每年有60 亿美元的产值。由于金额如此庞大，热门的艺术品和古董不免吸引来各式各样人物，包括洗钱者、经营非法生意的画廊老板与艺术经纪人、毒贩、航运公司、利欲熏心的收藏家，偶尔还有恐怖分子。
公众会容忍窃取艺术品与古董的犯罪行为，部分是因为许多人都认为这种罪行没有受害者。实际上，盗窃博物馆内的艺术品与古董遭窃的案件直到1995 年才成为联邦罪行。惠特曼曾亲身在三大洲上追索过国家珍宝，所以很清楚这种看法实在是目光短浅。大部分文物记录了人类的集体文化和记忆，特定文物的所有权也许过了几十年或者几个世纪会有变化，但这些珍贵的艺术品和文物是属于全人类的。盗贼偷走的不仅是美丽的艺术品和贵重的文物，其实偷走的是记忆与集体身份，尤其对于那些深受压迫或者濒临灭绝的民族，这些艺术品更是他们文化唯一留下的记录，他们偷走的是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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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BI艺术犯罪组创始人：罗伯特·惠特曼12-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