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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气与德性

海明威和福克纳交恶的线索简洁明白。他们虽处同一年头却没有什么来往，正式通信也只有

一次。两人始终相互揶揄，而且海明威始终是显得轻松自信的一方。始终到1947 年福克纳

被要求评价最重要的美国作家，提到海明威时，他竟说“他缺少志气”，海明威听后大发雷

霆。海明威让他的一位将军挚友出面为他的志气作证，这位将军写了三页纸的长信来证明海

明威当战地记者时是多么英勇无畏。

　　海明威的反应明显文不对题，他知道福克纳说的是他的文学创作天地狭窄，却没志气去

摆脱。随后福克纳给海明威写的短信里，虽有“致歉”二字，却并没有收回这个评价的意思。

倒是在给将军的回信里再次重申了一下，他说：“我认为我们都失败了（就我们谁也没有达

到狄更斯、陀思妥耶夫斯基、巴尔扎克、萨克雷等人的高度而言）。沃尔夫失败得最光荣，

因为他具有最大的志气：敢于冒犯低劣趣味、笨拙、乏味、沉闷等错误的危急……而海明威

没有那样的志气。”

　　福克纳始终保留着这个评价。1952 年《老人与海》出版，福克纳对这部作品大加赞扬

的同时还附加着类似的争论：“迄今为止，他笔下的男男女女都是自己塑造的，是用自己的

泥土自我塑造成的；他们的成功与失败也都驾驭在每一个对手的手里，仅仅为了向自己、向

对手证明他们能做到何等的坚毅。可是这一回，他写到了怜悯，写到了存在于某处的某种力

气。”重要的不是这个没有发表的短评，而是福克纳写给《纽约时报》的信转到了海明威手

里：“海明威说过作家应当抱成团，就像医生、律师和狼一样。我觉得在这句话里，机灵、

幽默的成分多于真理的成分，至少对海明威来说是如此，因为须要牵强抱团否则就会歼灭的

那种作家，就像待在狼群里才能是狼，单独活动时便仅仅是一条狗。”

　　海明威以硬汉形象立于文坛，“缺少志气”可能是他最不能接受的评价，但他对福克纳

的每一次反讥基本上都是气话，这一次还是气话：“只要我活着一天，福克纳就得喝了酒才

能为得到诺贝尔奖而兴奋。”

　　但始终到海明威自杀，福克纳还是坚持着这个评价，在他得到消息后对挚友说：“海明

威抗议得太多，他所显示的无畏与男子汉气概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伪装。”接着又说，“我

不喜爱一个走捷径回家的人。”

　　以“文人相轻”这种诛心之论来评价他们未免太过庸俗，可能也有失偏颇。假如我们参

照他们的作品，可以发觉他们对“志气”的定义是不同的，《老人与海》和《熊》这两部寓

言式的小说，或许能够当作他们争吵的注脚。一个老人，一个孩子，须要应付的都是须要极

大志气的事情，但如何应对，却显示出他们各自不同的参照系和不同的生活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