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过来帮我盖上被子。
“孩子,你还是没有长大!”梦里面,妈妈的声音清晰,破碎。
妈妈不会讲故事,她的普通话拗口得很。我抱怨妈妈:“你就不能标准点吗?我同学来了你连招待的话都说不出口!”
她就突然间没完没了地问我某个字母怎么发音。
中考那年,终没有考上重点高中。我说我要复读,继父说主意在你手里,你自己决定。那种独立的感觉独特,美丽。妈妈在一边一言不发,她的手指肿胀得像透明的胡萝卜。直到后来,我发现她有风湿的毛病,妈妈的手指,在一段沉重的亲情上,弹拨了好久。
或许我怎么也不会知道,为什么妈妈的牙齿在三十六岁的年龄上就开始松动。
她说她不爱吃肉,这是事实,她反感油腻。可是她还是不厌其烦地买肉,她说我还在长大,营养必须到位。可是我总是一把推开肉盘,说烧得不好吃。
其实我和妈妈一样,不爱吃肉,喜欢着她烧的小葱拌豆腐。可是我不能说,我怕妈妈说我身体不好才不喜欢吃肉,我只能这么推托。妈妈的失望,写在脸上,谱在心间。
妈妈总是对妹妹说,她对我和妹妹的爱是平等的。我不希望这样,我亏欠妹妹的,实在太多。
去西安读书的时候,我坚决不让妈妈送我。可是我多么简单,妈妈的倔强使我不能理解。
嘈杂的火车站,妈妈握着我的手,像是握着一只即将从手里滑出去的风筝。突然间,我的目光搜索到她几根隐藏的白发,我轻轻拔下一根,装进书包。今天,她忘记了梳妆,忘记了隐藏。
爬上火车,妈妈还在微笑,挥起手说“孩子,到了给我们打个电话”。我扭头,不敢回答,眼泪早已经占据了整个眼眶。再回头,妈妈的面孔已经湿透。还有我那五岁的妹妹,哭得和妈妈一样厉害。
多久没有看见过妈妈哭了。
于是每天给妈妈打电话,是我的头等大事。出来后,才发现只能报喜不能报忧。
“妈妈,宿舍的兄弟对我很好!”
“妈妈,西安的面食可好吃了。回来一定给你带一碗!”
妈妈在电话那边哈哈地笑,我为自己的口才骄傲。
妈妈说,孩子,妈妈听说上网可以看见你,我想什么时候去看看你,好吗?
妈妈从来没有摸过电脑,我想告诉她,那叫视频。
可是她终没有看见我,她不知道怎么上网。我说我有一天会教她的。
而我忘记了一点:我是她的儿子。
是奶奶告诉我妈妈每天都在房间里哭,哭完之后又出来,喂鸡。前天那只母鸡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偷走了,妈妈找了两天。因为,妈妈要等我回来,吃她亲手烧的鸡肉。
有个村里的女人听说我在一所专科院校读书,当着妈妈的面讥讽:这种儿子有什么出息!妈妈从来不跟我说这些话。
挂了电话,我听见了周杰伦的《听妈妈的话》,哼着这首歌,无奈地流泪睡去:听妈妈的话,别让她受伤,想快快长大才能保护她,美丽的白发,幸福总发芽,天使的魔法温暖中慈祥。
或许,听妈妈的话,我才会真正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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